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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蒲团》第二回老头陀空张皮布袋小居士受坐肉蒲团(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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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淫我妇。’这两句是极平常的套话,只是世上贪淫之人不曾有一个脱得套去,淫人妻女,妻女亦为人所淫。若要脱套,除非不奸淫则已。若要奸淫,少不得要被套话说着。居士还是要脱套乎,要入套乎?若要入套,只管去寻第一位佳人;若要脱套,请收拈了妄念跟贫僧出家。”

未央生道:“师父所言讲的样样透彻。只是为愚蒙者说法,不得不讲个尽情,使他听得毛骨悚然,才知警戒。若对我辈说理亦未必如此。天公立法虽严,行法亦未尝不恕。奸淫必报者虽多,奸淫不报者亦未尝不少。若挨家逐户去访缉奸淫,淫人妻女者亦使其妻女偿人淫债,则天公亦其亵矣!总之循环之道,报施天理,大概不爽,为人不善者不可不知道,就是劝化的大题目了,何必如此纳柱?”

和尚道:“照居士这等说来,世上的奸淫亦有不报的么?只怕大公立法并不曾使人漏网。或者居士忠厚,略有使人漏网处。据贫僧看来,淫人妻女而不报者古今并没有一个。书史所载,俗口相传者,盈千累万。居士请试想之,淫人妻女是得便宜的事,肯对人说,故知道的多。妻女被淫是失便宜的事,不肯对人说,故知道的少,内中还有妻瞒其夫,女瞒其父,连自家也不知道,还说奸淫之报必无此事。直到盖棺之后,方信古语不诬,到那时节这了悟的话又对人说不出了。无论奸人的妻女,才以妻女偿人淫债。只奸淫之念一动,此时妻女之心不知不觉也就有许多忘了。譬如自家的妻女生得丑陋,夜间与他交媾不十分起兴,心上想着日间所见的标致女子,把妻子权当了他,自取其乐。焉知此时妻子心上不嫌丈夫丑陋,想着日间所见的标致男子,把丈夫权当了他,自取其乐?此等事人人有之,虽无损于冰霜之操,颇有伤于匪石之心。亦男子好淫之报也。举心动念尚且如此,何况身入其室,体压其层而鬼神不见,造物不嗔,使妻子为全节之妇乎!贫僧此言却不是套话。居士以为然否?”

未央生道:“极讲的入理,只是还要请问师父,妻女者淫了人的妻女还有妻女相报,倘若无妻女者淫了人的妻女,把甚么去还债?这大公的法度也就行不去了。还有一说,一人之妻女有限,天下之女色无穷。譬如自家只有一两个妻妾,一两个儿女,却淫了天下无限的妇人,即使妻女坏事,也就本少利多了。天公将何以处之?”

和尚听了,知他大块顽石推移不动的人,就对他道:“居士谈锋甚利,贫僧就不敢当。只是这种道理口说无凭,直待做出来方见明白。居士请自待娶了佳人之后,从肉蒲团上参悟出来,方得实际。贫僧观居士有超凡入圣之具,登岸造极之资,实不忍舍万一到豁然大悟之后,还要来见贫僧,商量归路。贫僧从明日起终朝拭目以待。”

说罢,取出笺纸提起笔来,写五言四句的一首偈道:

请抛皮布袋,去坐肉蒲团。须及生时悔,休嗟已盖棺。

和尚写完递与未央生道:“粗笨头陀,不识忌讳,偈语虽然太激,实出一片婆心。屈居士留之,以为后日之验。”说完立起身来,竟像要送他的意思。

未央生知道见绝,又念他是个高僧,不敢悖悖而去,只得低头陪罪道:“弟子赋性愚顽,不受教悔,望师父海涵。他日重来,尚祈收纳。”说罢依旧拜了四拜,和尚也一般回礼送他出门,分别而去。

那和尚的出处言之已尽,后面只说未央生迷恋女色事,不复容叙孤峰,要知孤峰结果到末回始见。

评曰:未央生是一本戏文的正生,孤峰乃末脚也。他人执笔,定将未央生说起,引孤峰作过客。此独叙孤峰,极其详悉,使观者疑孤峰后来或有淫行,谁料却又不然。直到打座参禅才露出正意来,使人捉摸不定。此从来小说之变体,乃作者辟尽窠臼处。

即使他人用此法必至题旨错乱,头绪纷然,使观者不辨谁宾谁主。此独眉眼分明,使人看到入题处俱自了然。末后数语又提清线路,不复难为观者,真老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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