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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不乏诡譎多变的案件,但细究之下大抵有跡可循,倒是人心难测,再多线索也料不到对方意欲何为。

一个月前亲访警局声称不告不休,一个月后侦查庭上握手和解,郭建宇家属这波操作任谁都没有预想过,先前总是强势的郭母甚至没有出庭。

郭父表示在儿子死后,妻子的精神状况就不太稳定,有时气愤说要给儿子讨公道,三天两头就想往警局跑、找人确认案件进展,有时又对着照片流泪道歉,念叨着得儘快挑个好日子帮儿子念经超度。

上了年纪的男人比上次见到时憔悴许多,白发也多了不少,眼里的哀慟渐渐掺入疲惫,面对坐在桌子另一侧的肇事驾驶,他已没了脾气,只是反覆长叹再不有个结束,他和妻子大概也很快要随儿子去了。

都说时间能冲淡伤痛,或许是因为连悲伤的力气都能被耗尽,燃烧企盼与念想后,所有希望都化作馀烬,徒剩下疲惫。

季桓生看着和解书与律师提供的资料,心中十分感慨。

足月已能至此,檯面下究竟有多少因此悬而未解的案件?那些等了数年,乃至数十年的人又如何能等到真相?当年得知季桓逸的案子因种种因素不了了之他亦是悲愤交错,后来决定放弃国外相对轻松又高薪的职位回国重新来过,为的就是一个水落石出。

可是当真正身处这个位子时,才发现检警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即使拥有主动侦办的权利义务,也难以侦破乱世的翻涌恶意,识清人心的千头万绪。

肇事驾驶最终以不起诉处分,案件至此告一个段落,明明是双方达成共识的最佳结局,季桓生却觉胸臆间莫名闷荒,望着法警开门送眾人离去,思绪纷飞如孟冬初雪,无声积累成包覆内心的一片寒凉。

但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悲春伤秋,因摆在桌案上堪比一座小山的文件量总能适时将人拉回,而且车祸案结了,毒品一事却仍藏在黑夜深处。

警方身为侦查第一线,技术与效率从来无庸置疑,郭建宇既是深夜搭车,目的地又在偏僻的滨海道路,层层筛选后便能锁定,一周左右的时间就把计程车司机从茫茫人海中捞了出来。

司机是个有点年纪的大叔,头发花白,口音浓重,许是不清楚为何被警方找上,神色始终相当紧张,不仅回答问题时嗑嗑巴巴,过程还不断有夸张的肢体动作。他一见到死者照片就立刻认出是自己曾载过的客人,在警方循循善诱之下,拼凑出那日的经过。

夜里几个带着浓厚酒气的年轻人一起上了车,并逐一在不同地点下车,而最后的乘客在告别所有朋友后临时改了地点,称说有人告诉他那边的日出很漂亮,他要去瞧一瞧。

若此说法属实,郭建宇是自己决定要在滨海道路附近下车。

而司机之所以留他独自待在偏僻之地,是因为他时而胡言乱语时而嘀咕呻吟,行径令人恐惧,这也是司机过了这么久仍对郭建宇有印象的原因。结合先前的解剖报告,司机叙述郭建宇行为异常的时间点,应是受到毒品影响致幻的时候,再分析该种毒品开始作用的所需时间,只可能是在运动酒吧里服用的。

季桓生读着报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连续几天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单纯阅卷看报告就总是犯睏,尤其入夜后周围的声音少了,更是适合打瞌睡。

正想起身活动一下四肢时,手机萤幕一亮,震动随后而起,他瞟了一眼来电显示便迅速抄起电话。

「喂,妈,找我干嘛?」

「你回来的时候帮我买一包素麵,刚刚在准备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了。」

他拿起笔,在旁边的便条纸写下购物清单,「还有别的吗?桓逸喜欢的水果或零食?」

「那再多买一盒蛋吧,其他我都已经买了。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明天一早就要出门了。」

「快了,剩几页报告我看完就走。」将文件往后翻页,纸张摩娑啪沙啪沙地响。

「好,记得吃过饭再回来,你爸以为你不回来刚才把菜收了。」

他漫不经心地应声,草草道别后切断通话,仰头靠在椅背上,抬臂用手背覆住双眼,轻闔养神半晌才继续阅读馀下的报告,但后面郭建宇友人的问话纪录都与不久前查车祸案时相差无几,还看不出能否查出新线索。

办公室敞开的门板被人轻敲两下,在夜间的闃寂里尤似空谷回音。季桓生知晓此刻只有他一人留守,当即站了起来望向门口,就见已经脱下白袍证件的贺铃倚在门边,一贯的如玉笑顏像是点亮夜晚的光。

「加班辛苦了,我来给常检送调查报告,他下班了吗?」

「还没,但还在开庭。你先放他桌上吧。」

贺铃自然地走到常易霖的位子将公文袋放下,相隔几个位子,看见他桌面上显眼的黄色便条纸,纤指一抬锁定目标,问道:「那个便条纸能给我一张吗?我记一下送达时间。」

「当然,请用。」他撕下一张递去。

贺铃笑着接下,一声谢如挟春风新雨,润物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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