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1 / 2)
蔺清昼重新到那间种满了梨树的宅子,一抬头就看到那颗最高的梨树被人修建过,原先自由疯长的枝桠打掉了一些残枝,像一顶蓬松的伞状帽冠。
他请人通传时往里扫去一眼,原本遍地如雪的梨花已经扫尽,沿着园囿在土壤上厚薄均匀地铺了一层,好像宫廷里的白玉石阶。
梨树之间拉了几根晾衣绳,上面还搭着几件湿漉漉的衣裳和帕子,滴下的水都被覆着落英的土壤吸收,是那些市井布衣守着流年精细打算着过日子的普通日常。
过日子?
蔺清昼听到那句早已预料到的“她不便见人”,脑子却迟迟没有做出反应。
他还站在门口眺望内里,看到一小方块一小方块分门别类的干药材晒在摊了薄布的地上,四角都用砖块压住。风息驯服,只带来梨花的幽远清香和空气中微弱的一息皂角水气。
难怪!他忽而大悟,难怪赵忱临前日忽然问起附近哪里有砖块和灰浆之类的东西。
灰浆?他往另一边看去,果然见到上次来时根本没有出现过的一架简易新秋千,上边的横杆还绑了两个扫晴娘,粗糙的针脚配上格外精细的画技,分别是谁做的一眼就清。
扫晴娘正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对着那些药材,像是两个盼晴日的胖头监工,兢兢业业,唯恐一场雨将地上的心血浇个透心凉。
处处是清隽安宁的生活气息,如梦境一般娟好,都是温柔和期盼,聚拢是烟火,摊开是人间,不过如此。
赵忱临再晚都执意要回来,原来是这样。
就像盛夏时碧绿生翠的一柄荷叶,在所有灰白无趣、循而往始的重复中惊鸿一瞥,日子庸俗平常,可她如细碎鎏金阳光,慷慨洒落其上。
他因此爱上人间。
蔺清昼耳边虚虚地响起了好几次“蔺相?”,他置若罔闻,只在心中将一圈圈波荡开去的水纹死死拦住,拼命想要它变回原先古井无波的深井。
他没能拦住,越是收紧,水越是从指缝中徐徐泄去,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我要见公主。”他说,“你们拦我,就是在推她赴死。”
身后的扈从纷纷拔剑,知晓今日是要强闯了。蔺清昼沉着眉宇,赵忱临这几日身边从没出现青麾和衡盏,他便知道这左臂右膀定是留给了嵇令颐护她安好,这些人在身边,能不能闯进去还不好说。
可是意料之外的是宅院中的护卫并不能干,起码绝不是暗卫的水准。
他也没见到那两位暗卫。
蔺清昼带人进了院子,见身后的扈从先行急急鱼贯上前,严厉斥了句:“都仔细脚下,别把地上的药弄乱了。”
一群人急刹脚步,规规矩矩,蔺清昼先往飘着香气的庖厨走去,算算时间,嵇令颐也该备好午膳命人送去了。
他是第一次入庖厨,迎面而来是酥脆的烧鹅香气,还有酸甜气息的梅子酱。蔺清昼扫顾一圈,愕然发现里头只有两个厨娘,嵇令颐连个影子都没有。
“嵇姑娘人呢?”他才问完,目光就钉在一旁巨大的宣纸上,上面潇潇洒洒地写了今日菜谱,还特意将其中关键提味步骤也一并写出来了。
脑子中忽然一闪而过,蔺清昼背对着扈从命人搜查全院,可他面色晦暗难言,几乎能确定嵇令颐一定不在这里。
赵忱临日日炫耀,实则这些东西并不出自她手,她只是写了菜谱,而他是在为她打掩护。
她能去哪儿?她要做什么?
院子里的人都是一问三不知,扈从也来汇报称房内无人,只是看行装都在,应该没有走远。
蔺清昼沉默不语,忽而注意到今日有个菜是巴楚菇拌凉笋,他眉心一跳,踩进油盐酱醋的地方,伸手掐了掐那巴楚菇。
鲜嫩多汁,饱满回弹,不是干后泡水的,而是新鲜采摘的。
可这是出了蜀地一路往西域外才有的蘑菇。
电光石火之间蔺清昼立刻知道了嵇令颐去哪儿了。
驿站。
她心心念念的漕运商贸。
他想起先前被还回金镶玉时他同意在这帮她一把却被拒绝了,她说:“买卖讲究天时地利,先前是先前,现在不是这个价格了。”
她说:“毋需蔺相,我也能做成。”
“去查,靖安城今日可有人进出。”蔺清昼抚着额头,眉头紧锁,在自己亲信离开前又追了一句,“聪明点,别让……让太子发觉了。”
见人离开,他才有更多精力想起之前的细节,比如从蜀地来西魏时每一次赵忱临都要求住在驿站;比如每一次住店结账时都是他们付的钱……
嵇令颐说不定就是那时候付了大笔的银票去搭建她所谓的急递铺和递运所,恐怕她期冀的连通东西的水驿和陆驿已经如草蛇灰线初见成效,毕竟每个驿站都是独木难支的孤船,驿使也鱼龙混杂,赵忱临在遵饶那半块西魏上还有大量的宿行军,什么做不到?
蔺清昼越想越心惊,他再难找出什么借口和理由欺骗自己,他不得不承认嵇令颐远比他想象
↑返回顶部↑